我的父亲 我的眼睛……

我还在读书的时候，父亲打了我一巴掌，我感到人格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我烧掉刚刚买来的新书，有《歌曲写作》等等一些新华书店刚刚进到的新书，那是改革开放以后，刚刚提倡百花齐放百花争鸣的时候，都是好书。我把电线缠在手腕上……

我被抬出了自己的房间，放到厨房里。我躺在木板上，医生要给我打针。我终于没死。我近古稀之年的老父亲却哭了。此后，我兄弟姐妹9人再也没有谁挨楱。我般出了原来的小房间，换了一个房间。父亲则搬进了我原来住的那间小房间，从此跟母亲分开住了。母亲住在隔着一条走廊的隔壁，在我们家的前半部分。

我不知道跟父亲有什么感情，但是，90年，我父亲眼睛不行了，说是白内障倒睫毛青光眼一起发作，我还在读书，一听到消息就寄了2000元回家作为治疗费，老家说这笔钱足够了。（父亲虽然属于正常退休，但这20多年来却没有拿到退休金，一直是我们子女在养老。）

当我一别老家数年回去的时候，发现我父亲眼疾并没痊愈，一只眼睛可以看到一点，另一眼睛几乎看不到。我问为什么不彻底治好？父亲说年纪大了，没必要浪费钱。母亲则说白内障长一长，长厚一点反而更容易治好。回到学校以后，我再次攒钱，又寄了一些钱回老家，大约有4000多块钱。

可惜的是，我再次回到老家时，我父亲他老人家几近双目失明。我问为什么不治疗？父亲说开刀很疼，他不愿意再挨一刀。母亲则说，年纪大了，看不见反而好，眼不见心不烦，长寿。

我也觉得刀子割眼睛确实冰冷，太恐怖，我终于被说服，没再坚持让父亲动手术。

那以后，我每年数次通过邮局给父亲寄钱（孝敬母亲的钱则通过其它方式），虽然完全能够满足他老人家的日常开销，但我从来没有亲自照顾他。没有端过一碗饭，没有搀扶他老人家出来晒过一次太阳。

前两年，我父亲不慎摔倒，股骨骨折。我知道以后，针对“年纪大了，医院黑了，没必要花冤枉钱”的消极态度严厉警告老家的兄弟姐妹：“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我天天给父亲打电话，劝他老人家别怕花钱。父亲终于可以拄着拐棍行走的时候，我寄回去6万多块钱，集体发奖！

孔子有句话，记不得原话，大意是只给父母钱财却不尽孝道的人，是畜生！这话我早知道，但我就是从来没有亲自照顾过我的老父亲。没有端过一碗饭，没有背他出来晒过一次太阳。我……

今年4月28号，我出发去湖南张家界和凤凰游山玩水，5月4号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一听到这消息，我就奄了。

掉转车头，我疯狂地往湖北赶。一路上，一想到父亲，我就，我的眼睛……

见到父亲的时候。我想说：“我已经计划好，我本来8号回来以后亲自照顾您一段时间的！”但是，我终于没有说出口。我的眼睛，我的喉咙……

我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吃饭，什么也吃不下。我的心，我的眼睛，我……

跟家里人商量办丧事的时候，我好不容易能说句话，就问：“可以买到纸汽车和飞机吗？”大哥说：“这东西现在哪里去买？”妹妹也说，“这里没有现成的，要买，就必须到青龙山那边去买，而且不知道有没有！”听他们这么说，我立即，我的眼睛……

大哥赶紧嘱咐我妹妹：“那你们赶快去青龙山。而且我告诉你，那人若说没有，你就多给几个钱！一定买回来”。母亲也是千叮咛，万嘱咐。

父亲这20多年来，不太动，连县城也不去了。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到县城，是因为听闻我哥“床底下全是酒，屋里全是香烟”。老父亲步行9公里到现成，跟我哥说：“名伢，我听说你床底下全是酒，屋里全是香烟，你这样当官，危险咯！”说完就回去了。

我希望父亲能坐一坐小卧车，坐一坐飞机，到处玩一玩。前两年我买好飞机票接母亲到我家来玩的时候就已经敦促老家的兄弟姐妹把我父亲的身份证也准备好，一旦有机会，我随时会安排父亲出来旅游！父亲当时说他年纪大了，不方便。还说他并不喜欢游山玩水，说没意思，浪费钱。父亲让我把母亲照顾好，说：“她身体好，喜欢旅游，你可以多安排。”

这次湖南之行，我原本计划8号直接在湖北停下亲自照顾父亲一段时间。我希望把父亲的身体调理好，今年就让他老人家成行。我还预备了一笔钱用父亲的名字存着，派专人帮父亲使用。

但是，父亲却突然地走了！

父亲怕疼，说火化不好，要土葬。我们反复做工作，说土葬的愿望难以实现——这是政府严令禁止的，我们确实没办法。父亲就说，你们可以直接找个草席把我包了，买200斤白石灰，把凼子挖深些，直接放下去，不用棺材，也不做大坟，政府也管？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这也是土葬，国法不容！我们问过父亲：“不给你做坟，只栽树，栽名贵的树好不好？”父亲说：“栽树好！”但父亲紧接着问：“栽树就可以不火烧？”我们无言。我问父亲：“海葬行不行？”父亲说：“丢到长江就已经不错了，还能到大海去？”我说：“海葬并不困难，花不了多少钱的。”父亲欣然同意。但是，我到海边去问的时候，却发现海葬也是必须火化的，除非早早地租了船到远一点去等着。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困难告诉父亲，父亲已经走了，父亲突然地走了！我的决心，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提前租了船跟父亲一起出海，送走父亲再上岸！但是现在……

我跟兄弟们一起在火葬厂里等，我早已经准备了一块红布。我用红布包了一把骨灰。我把骨灰装在一个黑色的皮包里。我在父亲的分头拈了一撮土撒在黑皮包上。我把皮包挂脖子上。我开着吉普车往大海。

一路上，我带父亲到岳飞和秦烩曾经住过的山洞去玩，在枫树下留影，看那些明清古建筑。山洞里面的电线冒火，我想，这是父亲发脾气了，他老人家不喜欢在山洞里。

我买了10朵菊花，合着花瓣我把父亲的一部分骨灰撒向了大海！那是东海的一个大港口，可以直接通往旧金山。父亲喜欢不喜欢旧金山我不知道，但太平洋他老人家一定是喜欢的。

我的心，我的眼睛……

我为什么仅仅只能做么点事！！！？？？——野猪 0:25 200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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