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警察不管事

早晨，7点多钟的样子，离那家药店和医疗服务点不远的地方集聚了一些人。他们正围着一辆斜放在路边、撞扁了的电动三轮车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哟，这脖子撞了可不是小事情！……额头上也有擦伤？”“还有我，腰也撞了。”“你们看我的胳膊，破了这么大一块，流了这么多血！”显然这儿刚刚发生了一场交通意外。原来是两伙人共三位一起乘坐的一辆无牌电动三轮车因故被撞翻了。受伤的包括两名来自四川的年轻女子和一位大概是本地乡下的老者。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的额头有明显的擦伤，左手捂在左后脖子上蹲在地上不停地哼哼“疼死了！疼死了，哎哟，哎哟……”！另一名女子的眼角长了一个绿豆那么大的肉瘤，她正吃力地拖着好几个包袱。胳膊受伤流血的就是那位只有一个眼睛的老者。三轮车司机是一位操黄河流域口音的中年人，长得敦厚朴实。他话不多，只反复向众人表示：“我是因为避让一个三轮车，所以才翻了自己的车。……我赔你们钱，我赔你们钱！……我媳妇今天不在，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是外地人，现在找不到可以帮我的亲戚朋友。……我现在手里有30块钱，家中还有100块钱。”

“你还是快快想办法，先送她们上医院吧，看她的脖子，万一有什么内伤，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你那100块钱怎么够啊！你还是想想办法，向亲戚朋友们借点钱，也不要去医院了，三个人同时进医院，万一折腾起来，砸你的骨头熬油，拆你的房子、卖地也吃不消的！”
“如果受伤程度不严重的话，还是快快拿点钱私了算了，这么僵持着万一给警察发现了，不仅要没收你这没有拍照的三轮车，还要罚款，负担不是更重了吗！”
“他现在能够赔多少你就接受多少吧，等警察来，连他的车子都要拖去，可就更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赔偿你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肇事者和受伤者都没了主意。受伤的女子们一忽儿表示愿意跟中年男子回家拿钱，一忽儿又表示不跟去，要扣押肇事者的证件，让肇事者自己回家去拿钱，一忽儿又不让肇事者走，让他请别人把钱拿来。肇事者完全听由众人摆布，交出了身份证，交出了暂住证，掏出了衣兜里面所有的东西……

终于还是难以私了，就有人打了电话给122。很快，122的交通巡逻车260号就来了，里面有两名警察。稍胖的大个子警察穿灰色制服，稍瘦的小个子警察穿黄色制服。面对警察，那个脖子受伤的女子竟然委屈得哭出了声，但警察并没有过于关心她，甚至都没有认真地看她一眼。警察们先向肇事者索要了各种证件，然后由稍胖的大个子拿出照相机对现场进行拍照，拿出皮尺测量现场，在纸上画画写写。写完了，就让肇事者和受伤者在上面签字。签字完了再扯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并将那些写了字的部分撕下来分别交给受了伤的女子、老者和肇事者，让他们“明天上午9点到交管处接受处理，三轮车先扣下。还让肇事者马上陪受伤女子去医院，并嘱咐，不要再乘没有牌照的车子了，要打的。”

警察都回到了警车，在上面打电话。这边受伤的女子突然明确起来：她们不去医院了，因为她们之中有一个人的爸爸死了，她们必须立即赶回去。她们反复多次去停在一旁的122巡逻车那边跟坐在里面的警察们说着什么。不久又来了一辆更大的车子，将那辆肇事三轮车搬上去拖走了。122的巡逻车也走了。

剩下的还是原先那些人，肇事者还是那句话，家中只有100块钱。对受伤者终于明确提出的800、甚至2000块钱的私了补偿办法无能为力，毫无办法。面对肇事者100块钱的经济状况，围观者都表示难以搞定，因为这座城市的规矩，如此程度的伤害，一人500块钱的赔偿才比较合适。受伤的女子也慢慢地激动起来，一忽儿表示要去医院住院，一忽儿表示要打110报警，让警察捉他去坐牢，甚至还表示要拉他去法院打官司……

期间，由于老者是皮外伤，所以肇事者在众人的提议下将身上仅有的30块钱都掏出来，先分给他20块，让他去马路对面的医疗服务点将创伤清洗一下。他的做法立即又引起了不小的嘘声，一些人认为那10块钱也应该同时给老者。肇事者在稍做分辨“这10块钱还要送她们去医院”以后，还是将那最后的10块钱也给了老者。老者往医疗服务点那边去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了，说医疗服务点表示“起码50块钱，否则不干。”我当即大骂，这么点创伤，几个棉球就可以对付，哪需要50块钱，简直抢劫嘛！众人也一致认为，太黑！有人就建议他花几块钱去附近药店买一瓶医用酒精，自己洗一洗算了。

期间，我还曾经跟那女子说，你脖子如果的确很疼的话一定要先去医院，即便得不到赔偿也要去。我并且表示愿意送他们去医院。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们突然坚决起来：先不去医院。

后来终于有人认为，你们私了不成的话，还是找警察来吧。有人就立即给警察打了电话，那辆260号122的巡逻车也来过一次。不过这次连停都没有停，只减慢车速隔着车窗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就开走了。人们又认为不该找122，而应该找110。我身边一个外地小伙子就用手机给110打电话。又过了十多分钟，110还是没有出现。

我越看越觉得这事古怪，甚至开始毫无根据地怀疑受伤女子的“奔丧”说法；我还十分地不理解，那些警察为什么只扣车，不关心伤者的伤势？我不知道后来110警察究竟有没有去处理那儿的混乱局面，但我相信，那位敦厚朴实的肇事者已经真的没有什么钱了，而且，明天他去不去交管处呢？需要多少钱才可以取回自己那辆没有牌照的非法运营三轮车？我们的警察，我们的穷人，我们的毫无主见的年轻受伤女子，……这都是为了什么？——野猪 2001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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